柊山會盟的時間越來越近，天滄也好大胤也好，都在為這一場盛會做著充足的準備。

而成建的傷也在小大夫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轉，如今已經能夠自己起身了。

成建知道自己和雲歌如今深處大胤別館之中的時候，心中異常熬那，他覺得自己不但沒有盡到自己烏金的責任，保護公主的安全，反而成為了她的拖累，讓她為了重傷的自己，不得不向敵人妥協。

最初恢覆清醒的那幾日，成建不吃也不喝，似乎一心求死，誰勸也沒有用，最終雲歌只好將所有人都大發出去，自己一個人面對成建，對他說道：“成建，你不是我的拖累，相反，你活著才是救了我，這樣才能讓我意識到，自己不是一件玩物一件戰利品，一件擺設，起碼我還有點價值，起碼我還救下了你的命，若是我連你都救不了，我或者還有什麽意義？“

沒有人知道那天夜裏成建到底都向了些什麽，不過第二天一早，成建就開始吃飯，吃藥，還堅持著自己起身做一些不會給傷口增加負擔的活動。

雲歌看到他這樣也很是欣慰。

小吳將軍送來了為柊山會盟而準備吉服，雲歌看都沒看就全都丟到一旁去了，不過小吳將軍對她的反應也並不意外，如今雲歌身邊護衛的傷已經好了，而大胤的旨意也剛剛傳達到了他的手中，明裏是讓他將雲浮公主帶去柊山大典，而暗裏則是要偷糧梁換柱，將人秘密送往大胤去。

小吳將軍得了命令，也是很憂心。

向來與大胤相安無事的天滄，在得到雲歌在自己手裏後就開始小動作不斷，若是讓對方知道他們帶去柊山的是個假公主，而真的那個被偷龍轉鳳弄去了大胤，倚著他們對雲歌勢在必得的氣勢，怕是說不定會立刻再與大胤開展也未可知。

小吳將軍實在是有些拿不定主意，他接到命令之後並沒有馬上就采取行動，而是空出了兩天的時間，仔細思考利弊，部署安排。

不過就這兩天之中，就足以發生改變很多人一生的故事。

入夜，天滄的將士又發起了新一輪的試探。

不過與其說試探，倒不如說薛三爺派出了有一批的死士，去完成他暗中交代的任務。

他想要的可不是雲浮公主的人，他想要的不過是他的命，若是這人活著，無論是否被帶去柊山會盟出現在眾人面前，都會是有一個攪亂局勢的禍害，只有她死了，一切才能夠就此了解。

薛三爺並不需要摸清大胤府邸守備的狀況，也不需要將人活著帶出來，只要有一人得手，能夠找到雲歌的所在，站在她的面前，結果掉她的性命，那麽一切就此結束。

今晚的刺探來勢洶洶，甚至都驚動了小吳將軍。

雲歌也是被院子外面的打鬥所驚醒，不過好在大胤布置得當，雖然讓天滄人摸進了小院，但最終還是沒有傷害道雲歌的一絲一毫。

這時候小吳將軍也有些察覺除了問題所在，這些人以命相搏的做法，一點都不像是來救人的，更像是來殺人的…

雲歌這兩年間顛沛流離，見過的人多了，事情多了，自然直覺也就更敏銳些，她知道這世上，很多人在尋他，只不過有人想要她的人，有些想要他的命。

外面的聲音漸消，雲歌又重新躺回了自己床上，她聽到有人隔著窗戶問她是否安好，雲歌嗯了一聲，多餘一句話都不想說，外面的情況她也不想知道，因為除了隔壁受傷的成建，目之所及，都是雲浮的敵人，她有何必在意敵人的死活。

第二天清晨，雲歌醒來後照例是要去成建的房間看一看的。

結果進去之後就發現小大夫一個人呆呆站在床邊上，看著床上的人，一遍遍道：“我不能，我不能，我是大夫，我做不到。“

成建！

雲歌心中大驚，連忙三兩步上前，就看到成建渾身是血，倒在床上。

“成建。“雲歌大聲道。

成建聽到雲歌的聲音後挪動了自己的身子，雲歌這才發現成建沒有死，但是他的手筋腳筋全部被人挑斷了，眼前的成建已經成了一個廢人。

哪怕當初重傷赴死的時候雲歌都沒有見成建露出一絲橘色，可現在他滿目瘡痍，向雲歌懇求道：“公主，殺了我，給我個痛快吧，我不能這樣活著。“

雲歌向後倒退兩步。

小大夫見成建轉向雲歌求助，如夢大赦，他一早剛來的時候就見到成建這個樣子，也是嚇了一跳，而面前這人渾身浴血，還要憑名想自己懇求結果他性命的樣子，也讓這個年輕的小大夫心驚，他是個行醫之人，有著救人之心，平日裏連雞都不曾殺過 ，更何況是人呢，如今有了雲歌在這裏坐鎮，小大夫連滾帶爬從這裏跑了出去。

“殿下，求你了，就當是可憐我。“成建苦苦哀求道。

成建這一輩子大概都沒有像誰低過頭，有生以來第一次卻是要請別人殺了自己。

成為一個廢人，再也站不起來，再也拿不了劍，還要成為公主的拖累，著所有的一切，成建完全無法接受，他拼命想要擡起頭，眼睛裏已經流露出了絲絲水光，最後一顆眼淚從成建的眼角劃過。

雲歌再也不忍看向成建，成建雖然並不是呆在她身邊最久的烏金，但是她還清楚記得第一次見成建的時候，那時候他還是侯府的小公子，跟著自己的父親來大殿朝見，鮮衣怒馬，正當好時光，雲歌則高高站在臺上，看著他緩緩向自己走來。

涼州城最風光的幾位公子之一，如今卻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。

雲歌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恨意，成建不願意這樣不堪的活著，作為被她保護許多年的人，作為他這些日子朝夕相伴的夥伴，雲歌也不願意讓他這樣狼狽。

她的成建，該永遠是那個仗劍颯爽，激辯沈穩的樣子。

雲歌在心裏已經做出了決定，她淚流滿面，直到淚水已經淹沒了她的視線，讓她已經再看不真切成建的樣子，她擰了一塊帕子，將成建面上的血漬擦拭幹凈，將他整個人翻過來，為他整理好了頭發。

成建見狀終於是笑了，他知道，他的公主會滿足他最後的心願。

“你還有什麽話要交代給我嗎？“雲歌讓成建做起來，整個人靠在自己的懷裏。

成建想了想，“若是我父親還活著，公主有幸還能見到我成家人，就帶我轉達，成建不孝。“

雲歌輕輕點了點頭，她的淚水奪眶而出，再也控制不住。

“還有，我的懷裏有兩塊烏金令牌，我不能替統領保存了，也沒有人可以交待，就請公主替我們兩個收下吧。“成建的手筋已經斷了，沒有辦法自己將東西取出，雲歌談手進成建的懷中，將兩塊令牌拿出，當著成建的面收好。

一個是她的堂兄，下落不明生死不知，而另一個則就在她眼前，她卻只能陪他安靜度過這最後帶我時光。

“殿下還記得那首歌嗎，就是我第一次進宮時，您給小殿下唱的那首。”

“我記得。”雲歌哽咽道。

雲歌輕輕哼唱起了那首雲浮流傳已久的童謠，而她手中的匕首也滑開了成建的喉嚨，雲歌能夠感覺到成建的身體在她懷中抽搐了兩下沒了動靜，而成建原本溫熱的血順著她的手臂滑落，也漸漸失去了原有的溫度。

等小吳將軍聽了小大夫語無倫次的回報而趕來時，一切已經太晚了。

雲歌就像是個破碎的娃娃，抱著一具已經僵硬的屍體，反反覆覆唱著一首童謠哪怕是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將士們，看到眼前的場景也禁不住有些戰栗，他們遠遠站在門口，誰也不敢上前靠近她。

小吳將軍見此情景也很是震驚，昨天明明天滄來人已經全部被他解決掉了，成建又怎麽會被人偷襲呢，而且還是手段如此殘忍的，弄斷了他的手筋腳筋，這樣無聲無息地小動作，若是不是因為天滄的突襲，那麽就是因為自己內部出了內鬼，有人趁亂摸進了成建的屋子，趁他重傷未愈，又重創了他，讓他成為了一個廢人，這樣一來，雲歌身邊有了這樣的拖累，就算有人來救，也是不可能成功的，小吳將軍能夠感受到這對主仆之間深厚的情誼，那是相互舍命的感情，可是小吳將軍實在沒有想到的是，雲歌真的下得去手，親手結果了成建的性命。

雲歌看上去就仿佛地獄的修羅一般，她的歌聲戛然而止，看向小吳將軍，“怎麽將軍也會怕。”

小吳將軍沒有回答，在剛剛踏入這個屋子的瞬間，他卻是是有些驚懼的感覺。

這是雲歌第一次殺人，沒想到就是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成建，雲歌笑了，笑聲淒厲，就連門口守衛的將士都不自覺的向後退去。

雲歌笑著笑著，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沾滿的獻血，她知道有些時光再也回不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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